虞洛绵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风暴，她嘴上道着歉，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。
手里拿的几种药是赵医生明令禁止虞母服用的种类，她眯起眼，轻轻翻过来药品的盒子。
“阮语，我不知道你的身世这么凄惨……你是孤儿，没有妈妈，从小也没有人教导，所以做出一些事也应该被理解。”
女孩的唇轻易吐出伤人的话，毫不留情地钻进阮语的耳朵。
像阴冷的毒蛇。
阮语洗头发的动作停了下来，泡沫顺着脸颊流下来，水珠也从眼皮落下，像是泪水。
她闭着眼，握紧了手，指尖陷入掌心:“你有妈妈，可是也没有好到哪里去。”
白瞎了那么好的母亲。
阮语这时候想起虞母信件上的香味，垂眼，冲去泡沫。
虞洛绵这次没有被她激怒，起码没有表现出来。
药盒“啪”的一声被她扔在桌子上，虞洛绵笑了:“但至少我有妈妈能撒娇啊。你最近在和我的妈妈写信吧，你知道的，她很好。”
虞洛绵语气里的炫耀与安全感让阮语愣了愣，对啊，那是虞洛绵的妈妈，和她有什么关系呢？
虞洛绵还在说:“妈妈最疼爱我了，她给你写信也是害怕黎栩周找我麻烦。”
虞洛绵做出无害的笑，想起没人看着自己，收回笑意。
妈妈最近被带到虞辰迩那里了，她完全没有下手的机会，只能偶尔打电话刷一下存在感，在电话里得知妈妈和阮语的联系频繁了起来，结合两个哥哥的异常，虞洛绵立刻察觉到了危机。
她手里的药和虞母用的药一起吃，会瘫痪成植物人。
到时候…虞辰迩就算再不想认自己，也没办法了。
难道他要让变成植物人的母亲再受打击吗？
虞洛绵这时候没有了人性，完全忘记了虞家人付出了多少。
她已经活生生沦为了一个畜生。
她不知道，自己触手可得的东西，是多少人踮脚都触及不到的美好。
不，她是知道的。
至少阮语很羡慕自己。
就算阮语再优秀，她也只能在角落里看着自己幸福。
“你不知道，我小的时候不爱吃正餐，她就经常抽空带我去吃汉堡，我其实也不爱吃那些廉价的高热量食物，可我喜欢妈妈因为我让步的样子。”
“阮语，我妈妈最爱的是我，你别再想了，没用的。”
“她只是可怜你。”
阮语不想听了，她摁断电话，站在花洒下，小腿无意识抽搐一下，她疼得倚靠在冰凉的墙壁，眼里没什么神采。
呆呆的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这边。
黎栩周正盯着虞家兄弟背诵刚才提到的清单。
“一，阮语喜欢阳光，透过薄薄一层洁白的纱帘，能撒在她的窗户和床上，房间一定要明亮。”
虞辰背得很快:“二，阮语喜欢读书，偏爱严肃文学和工具类书，经济学的书是调味。”
“三，阮语不喜欢绒面布料的床品，选纯棉或者丝绸的料子，颜色不能花哨，米黄色最好。”
“睡衣要准备三十套以上，两个月换一次，留下她最喜欢的，多洗几次直到睡衣完全柔软，睡衣腰侧和领子上的标签提前去除……”
他背着背着语速突然变慢，看一眼黎栩周。
这么多细节。
看来黎栩周把妹妹照顾得很好，不说这些细节，就说黎栩周要赶走虞洛绵着一件事就能看出他的思虑有多深。
他想起上次见到的阮语，很漂亮，也很健康，落落大方。
幸好，黎栩周不是那种色欲熏心的人。
虞辰迩也不甘落后:“一，小语不喜欢……”还没说完就被黎栩周一个眼神吓住，立刻改口:“一，阮语不喜欢豆类食物，但因为珍惜粮食，会硬着头皮咽下去，饭菜里不要有一点豆类。”
虞辰眼里都是温柔的笑，他们很感激还能有这种时刻，还能有机会为妹妹准备这些。
他本来就很多愁善感，遇上这种情况更是如此，就差吟诗一首了。
“黎总，谢谢……”
与此同时，黎栩周的手机开始震动，他看了一眼，对虞辰比了个安静的手势。
“喂。”
电话那头是小秦。
小秦很慌张，叽里呱啦说了很多，中文夹杂着越南语，黎栩周大致听明白了，忙起身挂断电话，走到门口才想起兄弟俩，思考片刻后说:“虞洛绵对小语说了些不该说的，小语一个人出去吃东西，没让司机送。”
“虞洛绵！”虞辰迩狠狠地念道，手里的纸攥成一团:“她说了什么！？”
黎栩周大步往外走，脚步没停顿:“不知道。”
虞辰迩赶紧跟上他，相较之下虞辰比较冷静:“你知道她在哪儿吗？”
“嗯，小语走之前说自己要去青颂区那里，离家不远。”黎栩周的脸很黑，心情不好。
早点处理掉虞洛绵才对。
他心情不好，连带着看身后跟着的两人也开始碍眼了起来。
也别让他们心里舒坦才好，还要抢走我的小语……
一直成熟的男人此刻却突然幼稚了起来:“你们疼爱了这么久的冒牌货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别人，可你们真正的妹妹连难过都没有忘记告知自己的行程，担心别人找不到她会着急。”
果不其然，着话一出兄弟俩都低下了头。
说完这话的黎栩周也没有好到哪儿去，他沉沉叹了一口气，载上他们两个人一路疾驰。
他们到了地方以后很快找到了阮语。
原因无他，青颂区只有一家餐厅，是小朋友们爱吃的快餐店。
餐厅的招牌亮着橙色的霓虹灯，挨着街边的玻璃很明亮，映出好几个其乐融融的家庭，被爸爸妈妈带着的小孩笑得很幸福。
阮语就在这其中，突兀地坐在窗边，孤零零的一个人。
她面前只放着一份儿童套餐，红色的包装装着薯条，一盒苹果汁，一个小小的汉堡。
她认真地拆解儿童套餐里送的玩具，蓝色的机器猫。
机器猫很廉价的塑料制品，圆滚滚的脑袋可以转成两种形态。
阮语很好奇地拨弄两下，脸上的表情纯真又新鲜，像小朋友。
可黎栩周笑不出来，他冷冷打通电话:“把虞洛绵的店砸了，别伤到店员，确认没人再行动。”
虞辰迩惊呼:“喂，这是阮语的财产！”
黎栩周冷笑:“你还把她用过的东西再给小语？全砸光算了，我能给她百倍的财产，她看不上你们这些。”
不管脸色涨红的虞辰迩，他继续通话:“用推土机完全铲平。”
虞辰迩没一会儿也想清楚了，他挠挠头，有点不好意思:“我当然不想转手给阮语别人用过的，只是觉得家里的一切都该是阮语的……”
黎栩周理解，他的目光再次移回去。
阮语还没注意到街对面停着的车，她拆开包装，大大地咬了一口汉堡。
嘴角沾了些酱汁，眼里是闪烁的笑意:“我也有妈妈，我不是石头缝里出来的。”
她擦擦眼睛，再吃一口:“我也能带自己来吃汉堡。”
“我也有妈妈。”
“我才不是没人要的小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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